吃皮鞋的故事

　　我这里说的皮鞋可不是现在街上卖的那种锃光瓦亮、走起路来嘠嘠做响的皮鞋，而是红军战士自己做的皮草鞋。

　　爸爸他们过草地前，各个部队都陆续发了点青稞，由于找不到磨子，就只好学着当地藏民的办法，先将青稞炒熟了，再找2块石片，将青稞压碎了放在粮袋里，吃的时候拿出一小点，和着野菜一起煮巴煮巴就凑合着吃。

　　另外兄弟部队不知从什么地方搞到些牛肉、马肉和骆驼肉，爸爸他们班也分到了点，这可把他们高兴坏了，马上把肉煮熟了，切成小块，晒成干，小心翼翼的当宝贝似收藏起来。剩下的那些牛皮、马皮、骆驼皮，虽然不能吃，大家也还是舍不得扔掉，最后把那些厚点的皮子用刀割成脚掌大小的形状，再捅上几个小窟窿，把剩下的皮子割成皮条，栓在窟窿里，就这样，几双结实简陋但并不美观的皮草鞋就做好了，有的战士当场就把皮草鞋穿上，美滋滋地在大伙面前走来走去，神气活现的可神气啦!别的班的战士一看，都纷纷效仿起来。

　　开始过草地了，茫茫草原，一望无边，爸爸他们原以为，草地再大，走个十天八天不就过去了吗?谁知道走了20多天还没有到头。(实际上走了近两个月)先前准备的青稞和肉干，早已被大家吃的精光，没有办法，只好拣野菜来充饥，但光吃野菜哪成呀，战士们个个饿的皮包骨头，面黄肌瘦的。

　　草地就是个大泥潭，一不小心就会被陷进去，双脚整天就是泡在水里，晚上宿营能找到个干燥的地方躺躺就不错了。有一次，接连好几天都没有遇到一片干燥的地方，晚上只好在屁股底下垫块破油布，大家背靠背的坐下休息休息。一天，部队终于来到一片比较干燥的地方，大家忙着挖野菜，点篝火，把挖来野菜洗巴洗巴，放到锅里煮煮就吃了。过后，大家又忙着把自己湿乎乎的衣服、鞋子挂在篝火旁烤起来，爸爸班里有个姓唐的战士，连续几天的行军，已经把他搞的筋疲力尽了，他把自己的那双皮草鞋挂在篝火旁烤着，自己一头倒下就睡着了。爸爸那天也很累，躺在篝火旁，肚子里的几根野菜和着一股汤水，在那里叽里咕噜叫着，迷迷糊糊的快要进入梦乡了，这时，突然有一股久别的肉香味飘进他的鼻子里，爸爸闭着眼睛，一边咂着嘴，一边琢磨着，自己班的肉早就吃光了，到现在啦，谁还有肉吃呢?这股肉香味愈来愈浓，都快把爸爸的哈喇子馋出来了。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咦!不对!怎么肉香味变成糊巴味啦!爸爸赶快起身一看，原来姓唐的那个战士的皮草鞋被烤糊啦!赶紧把那个战士叫起来，那姓唐的战士一见自己的鞋被烤糊了，懊悔不已，爸爸接过那只烤糊的鞋子，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自己刚才闻到的肉香味还藏在糊巴味里，掰下一块烤糊的皮子，放到嘴里嚼嚼，还真有那么点肉香味呢!

　　从此后，那几双皮草鞋又成了爸爸他们的宝贝，谁也舍不得穿了，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每天宿营的时候，他们就从皮草鞋上割下一块皮子泡在水里，用小刀把皮子刮干净，然后再切成小块，放到锅里，再加点盐，放上野菜，就做成一锅“肉皮野菜大餐”了。很快，爸爸所在的部队的人都学会了，自己脚上的皮草鞋，都成为人们的盘中佳餐啦!

　　另外在行军途中，有累死的骡马，也都被杀了吃肉了，骡马的骨头架子就丢在路边，后边路过的部队，也千方百计的把留在骨头架子上的肉丝刮得干干净净，爸爸他们干脆就把骨头架子砸碎，放到锅里和野菜一块煮，爸爸说那个味道比肉皮煮野菜强多了，只是这样的机会不太多。

　　就这样，在长征过草地的后半程，红军战士们基本就是靠吃野菜，皮子，骨头，靠对革命事业的忠诚，靠着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走完了长征最艰难的历程。

　　刚刚走出了草地，大家最迫切的就是想吃顿饱饭，可前边路过的部队把草地边缘附近老百姓的粮食都买光了，怎么办呀?老乡说我还有块辣椒地的辣椒没有摘，结果部队就把这块辣椒地的辣椒全买下来，爸爸一口气吃了2大碗辣椒才打住。

　　部队越往北走，情况越好，一天部队到了一个比较大的村子，部队准备休整一天，炊事班的老班长准备给大家做一个熬冬瓜的菜。当老班长买菜回来在屋里做菜的时候，爸爸正好路过炊事班门口，只听见老班长在里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唠叨什么，爸爸就走进去问他怎么啦?老班长说：“这里的老乡真不怎么样，你看看卖给我的瓜，瓤那么多，皮才这么厚点。”爸爸低头一看也是，瓜皮才一指来厚，满肚子全是瓤，这瓜瓤子也不像咱们家乡的瓜瓤子那么好清理呀，爸爸也就蹲下来帮助老班长清理起瓜瓤子来了。这时房东家的孩子走过来，突然抓起瓜瓤子就往嘴里塞，爸爸就想：怎么这里的人比我们家还穷啊?连瓜瓤子也吃，老班长就对孩子说：“一会儿菜做好了我给你吃瓜菜。”没想到那孩子却说：“我们这里不吃瓜皮，就吃这个!”孩子指指堆在旁边的一堆瓜瓤子。这时，老班长一头雾水的问爸爸：“他们怎么爱吃瓜瓤子啊?”爸爸说：“谁知道他们这里怎么会有这个习惯呀?生了吧唧的怎么吃呀?”这时房东也走了过来，当他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情的时候，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下边我不说大家可能也都猜到了：老班长买回来的不是冬瓜，而是西瓜!当时我爸爸他在红二方面军二军团四师，部队的战士大部分都是湘西大庸籍人，大庸当时就不出西瓜，他们也从来没有见过西瓜，当然他们就不知道西瓜是怎么吃啦!据说闹出此类笑话的不止我爸爸他们一个连队，有好几个部队都闹出过把西瓜当冬瓜的笑话。

　　直到六十年代初，老家有一亲戚来北京，尽管只比我大几个月，我也得管她叫姐姐。刚来家的第2天，妈妈买了个西瓜，当我把妈妈切好的西瓜端给她吃时，她却面有难色的推辞了，直说：“生家伙，我不吃!生家伙，我不吃!”她不吃，哈哈!可便宜我啦!十几斤的大西瓜，几乎都叫我吃了。等晚上爸爸下班回来，我就趴到爸爸耳朵跟前悄悄的说：“爸!小姐姐不吃西瓜，她说是生家伙，她不吃!”爸爸听完就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就给我讲了上边那个老班长把西瓜当作冬瓜买回来的故事。在北京期间，小姐姐对不煮熟了就生吃的西瓜一直耿耿于怀，她就尝过一次西瓜就再也不吃了，直到离开北京回老家。

　　98年我回大庸(张家界)，还特地为西瓜的事情做过调查研究，大庸原来确实是没有西瓜，只是在80年代初，张家界旅游景点开发出来以后，西瓜才在那里出现，直到现在，张家界也没有种西瓜的，都是外地的西瓜运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