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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远征军的女人

时间:2014-08-23 16:25:11编辑:中国红故事

 一个喜欢异国情调,即便去参加葬礼都不忘在头上别朵花的女作家,却因为几年前在缅甸境内的一次奇遇,转而致力于对历史深处的中国远征军的追踪拍摄。
 
  人们熟悉晓曙源于2004年出版的一本名为《金三角的女人》的畅销书。书中描述了两名都市女性结伴走进金三角的生、死、性、爱的亲身历程;枭雄、毒品、血腥、暴力、罂粟花下的杀戮、金钱背后的罪恶,这些元素让这本30万字的纪实文学作品备受关注。
 
  2005年的春天,她再次踏上金三角的土地,为续写《金三角的女人》寻找灵感。然而缅北的一次奇遇,使之与远征军结下不解之缘,她的创作由此发生转变。这位曾因《金三角的女人》而引起关注的女作家,一头扎进故纸堆里,关注起那些早已被人们遗忘的“最后的老兵”。
 
  奇遇
 
  晓曙原名李晓曙,生于20世纪60年代的云南昆明,是根正苗红的革命后代。80年代初,晓曙到昆明市中医院西药房工作,10年后又远赴海南任经济报记者。由于深受家庭教育的影响,“理想主义无可救药地蔓延在我的生命里”。1993年,为了追寻一段爱情,她只身前往俄罗斯,开始了两年多的欧洲、东南亚等国的漂泊写作生活。2001年春天,为完成《金三角的女人》一书,晓曙以自由撰稿人的身份5次穿越缅北。
 
  她家的客厅里摆放着俄罗斯挂毯、金三角咖啡、巴黎闹钟、意大利饰品等,这些都是晓曙在旅行中采购回来的。晓曙是个喜欢异国情调的人。她常常对朋友声称,就算到了60岁,自己走在街头的回头率也还会是百分之百。在朋友们眼中,她的衣服并不都是名牌,但一定是绝无仅有的。连去参加前辈的葬礼,她都不忘在头上插一朵雪白的缅栀子花。
 
  好友刘霞对于晓曙沉溺于关注抗战老兵也曾感到好奇,直到后来听了“缅北奇遇”,才理解了她。
 
  那次奇遇发生在2005年初春,晓曙打扮成边境农民的模样由边境口岸小镇甘拜地进入缅甸境内。她通过熟人牵线,托当地华侨雇了一辆皮卡车,沿着风光旖旎的伊洛瓦底江驶往缅甸北部边陲重镇密支那。
 
  车驶入山区,午后的天气突变,一场疾风暴雨来临,山上的石块也随着暴雨滚落到山路上,司机去找老乡帮忙搬开路上的巨石。而晓曙在路旁一棵龙眼树干上看到一块铁皮红字标牌——弯弯曲曲的缅文下方一排醒目的中文“林伯机械修理”,箭头指向一条绿荫掩映的小道。
 
  小道的尽头有一座背靠山岗的房舍,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一个满身油污的中年男子手握老虎钳在忙活,抬头看见晓曙,说:“找我父亲?他在房后。”在房后灌木丛中,晓曙看见一位独臂老人,身材削瘦,目光如炬,犹如风干老木头的脸上有种特别的神采。“女娃,中国来的哈?”浓重、响亮的四川口音。
 
  老人用健在的右手和晓曙握手,有力,手背上的疤痕十分醒目。两尊长满苔藓和白色野花的陵墓立在他的身后。青石墓碑上刻着赫然醒目的褚色隶体大字——“壮士离故土,肝胆照山河”“祭战友金光雷”“祭战友刘玉祥”。
 
  老人介绍自己叫林国伟,89岁,四川宜宾人,黄埔军校15期毕业,曾是机械化师迫击炮连的一名战士。1942年,26岁的他随远征军赴缅甸,与日军浴血奋战,战败后从野人山大撤退,进入印度被编入远征军驻印军。1944年,驻印军反攻缅北,在与日军的一次阻击战中,林国伟受伤留在缅甸,后为生存流落金三角,给某地方武装做军事教官。
 
  后来,他与当地一名女子结婚生子,凭着当年炮兵营练就的机械知识本领,开了个机械修理小作坊。这个六十多年前出国征战的老兵,穷其积蓄,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牺牲在缅北荒山野岭的战友金光雷、刘玉祥的遗骸,并在自己的屋后为他们竖碑立墓。
 
  傍晚时分,在司机催促上路的汽车喇叭声中,晓曙向老人告别。老人临别时说:“娃儿,回国后方便给问个话,我们年轻时出国打仗为了国家,如今一把老骨头想回家可不可以?”
 
  老人稀疏的白发、渴望的眼神让晓曙揪心。
 
  寻找
 
  “1500名伤兵因为无法随军长途跋涉野人山,他们留在了莫的村堪迪佛塔旁的医疗站,为免受被日军俘虏之辱,他们集体引火自焚……所有在场的官兵掩面恸泣,黑压压一片长跪不起。”回国后的几个月里,晓曙眼前总是不断浮现远征军突围野人山前伤兵集体自焚的那一幕惨状,林国伟老人的描述,她始终不敢也不愿意相信。
 
  匆匆的密支那之旅回国后,晓曙陷入浩如烟海的二战史料和远征军幸存者回忆录中。1942年5月,中国远征军回国的道路被日军切断,指挥官杜聿明命令销毁全部现代化武器装备,率部闯入了被当地人称为“绝地”的野人山。
 
  2006年4月4日正午时分,晓曙站在腾冲和顺乡滇缅抗战博物馆的展牌前,一段黑色粗重的文字电闪雷鸣般击中了她:70年前,日军打响了卢沟桥第一枪。无数青年学生投笔从戎参加远征军,其中就有不少女学生。鲜为人知的是远征军撤进野人山的队伍中约有两百个女兵,她们多从事翻译、报务、医务等文职工作。最后只有5个女兵走出了野人山。
 
  这些20世纪40年代正当花季的女兵入伍之前也许是少女、妻子、母亲,她们本应享受家庭、学业、友谊、爱情、婚姻的和平生活,却不幸遭遇了战争。晓曙决定去寻访这些女兵的故事。
 
  2006年初,凤凰卫视播出野人山幸存女兵刘桂英的故事。晓曙通过合肥电视台《晚间纪事》栏目组找到刘桂英在合肥的地址。那年中秋节,她终于到合肥与88岁高龄的刘桂英相拥而泣,央视《半边天》栏目记者记录了这个过程。
 
  随着刘桂英的故事在媒体播出,更多的抗战老兵及其家属开始与晓曙取得联系。为追寻老兵当年的足迹,她远赴南洋的槟榔屿、太平洋的塞班岛、泰北、缅北、滇西腾冲、龙陵、松山……寻访到二十多位流落国内外的远征军老兵。
 
  对于六十多年前“二战”的记忆,晓曙决定用纪录片的形式把这些老兵的影像留存下来。2008年冬天,在昆明中美友谊二战公园筹委会的支持下,她开始策划撰写《最后的老兵》拍摄计划,并邀约志愿者参与。
 
  摄制组由作家、画家、业余电影导演、军事专家、大学老师等爱心志愿者组成,他们自筹资金与设备器材。纪录片预计制作6集,分为《英魂归来》、《魂归松山》、《美丽的灵魂》、《肝胆雄魂》、《异域孤魂》、《大国之魂》。“我们不追求商业价值,只想记录这段历史,呈现历史的真实。它应该成为一部故事性极强并具有史料价值的纪录片。”晓曙是这部纪录片的总策划和总撰稿人。
 
  2009年舂,根据前几年寻访到的老兵线索,志愿者摄制组从昆明出发,奔赴滇西、缅北密支那,开始了《最后的老兵》的采访拍摄。在滇西采拍了15位老兵及一些历史见证人。在伊洛瓦底江畔的密支那,在远征军与日军曾经拼杀血搏的战场,采访拍摄了在异国他乡艰难谋生的4位老兵及当地的爱国华侨。
 
  密支那拍摄回来后,资金链断裂,拍摄被迫停下来。原先采拍过的几个老兵接连过世,这让晓曙感到拍摄的紧迫性。后来得到云南一家公司的资助,拍摄才得以继续进行。
 
  22克灵魂
 
  “传说人的灵魂有21克,当这个人死去时,他的体重会减21克,但我更相信一些异于常人的灵魂,他们的灵魂有22克。”晓曙在小说《22克的灵魂》的题记里这样写道。以刘桂英等为原型创作的反映远征军个人命运的小说《22克的灵魂》和影视剧本《芸香草》也正在创作之中。这也是她拍摄纪录片《最后的老兵》的初衷。
 
  2009年11月25日,远征军幸存者97岁的陈宝文老人去世。陈宝文黄埔军校10期毕业,在两次长沙保卫战中冲锋陷阵,后在滇西松山大战中任作战参谋,1949年他从台湾回到故乡昆明。30年来拉板车做苦力,抚养6个儿女,并翻译了近百万字的抗战历史文献,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抗战老兵们,包括陈宝文,他们都有个心愿,那就是得到一枚相关部门颁发的抗日纪念章,但直到离开人世也没能得到。”回忆陈宝文,晓曙潸然泪下,“但我深信,功勋章就在人民心中。”
 
  2009年志愿者摄制组一行人在缅甸密支那见到了4位流落异国他乡六十多年的远征军老兵。老人们均年近九十岁,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眼里满含对回归故土的期盼,他们激动地一遍又一遍念叨着感谢祖国没有忘记他们。摄制组的人都背过头悄悄抹去泪水。
 
  在缅北,日本的一些组织打着兴建佛寺的旗号,在密支那众多地点兴建“纪念日军18师团阵亡官兵”的慰灵碑、慰灵塔,甚至为阵亡的战马也修建了慰灵碑;英军的缅甸公墓修建了齐整的草皮;太平洋塞班岛开满黄白相间的缅栀子花,面对大海若干林立的日军慰灵碑,刻着每一个阵亡军人的名字,甚至每个人的家乡、所属部队都记载完备。而不计其数的中国远征军将士的墓在20世纪70年代就已被缅政府铲平。
 
  而国内昆明圆通山远征军烈士的墓地也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毁,保山市幸存的数十位中国远征军老兵每月靠100元的生活补贴艰难度日。
 
  “中国远征军曾两次入缅抗击日军,前后有8万将士英勇牺牲,为国捐躯在异国的土地上,还有一些幸存的老兵因不愿加入外籍,又无法回国,晚年仍过着艰难的生活。”
 
  2011年全国“两会”上,全国人大代表、成都军区《西南军事文学》主编裘山山建议,搜寻中国远征军抗战烈士遗骸,迎接8万亡灵回国。晓曙仿佛看到了希望,“说明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2012年,晓曙一直宅在家里写自己的新书。“等我的新书写完了,我要奖励自己到希腊旅游,坐游轮,圆我的希腊梦。”晓曙快乐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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